【大菅】口渴的乌鸦（短篇完结）
性格琢磨得相當好啊，太喜歡了
①《排球笨蛋也要谈恋爱》系列之大菅篇
②CP为泽村大地x菅原孝支
③彻底解析乌野高校男子排球部抵达东京的第一夜主将不相信副主将能管好问题儿童并表示副主将会跟着胡闹的深层次原因
踏入决赛赛场的瞬间，体育馆里明亮的灯光让菅原孝支想起了很多年前某个遥远的盛夏午后。那时蝉鸣阵阵，天气酷热得令人昏昏欲睡。他咬着笔听国文老师讲那个耳熟能详的伊索寓言故事，嘴里尝到了笔杆的柠檬香味。
寓言名为口渴的乌鸦。
乌鸦口渴得要命，飞到一只大水罐旁，水罐里没有很多水，他想尽了办法，仍喝不到。于是，他就使出全身力气去推，想把罐推倒，倒出水来，而大水罐却推也推不动。这时，乌鸦想起了他曾经使用的办法，用口叼着石子投到水罐里，随着石子的增多，罐里的水也就逐渐地升高了。最后，乌鸦高兴地喝到了水，解了口渴。
然后，他听到了运动鞋踩着木地板的声音。时而响亮，时而轻微，就像将大小不同的石子丢进水中。他走入排球场，和队友们一起，一如既往。
当哨声响起，乌鸦依然会叼起石子，投进水罐，一如既往。
“大地，你听过伊索寓言里那个关于乌鸦的故事吗？”
升入高中的第一年，一年级组成为了最晚离开体育馆的部员。加练和收拾场馆都需要时间，东北的天色又黑得早，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夕阳。那天旭结束自主训练后就匆匆忙忙跑走，似乎是家里突然有急事，以请吃午餐的代价拜托其他两人帮忙打扫。
回收滚到满场都是排球时，菅原突然心有所感。
把一个个排球放回推车里，宛如将一颗颗石子投到水罐里。
“乌鸦羡慕天鹅白色羽毛的故事？”
埋头拖地的泽村大地问道。
“不，是关于口渴的乌鸦的故事。”
捡起角落里的最后一个球，菅原将它高高抛起，托向几乎已满的排球推车。事实证明他的托球不够火候，力道太过了，偏偏还砸在球堆隆起的地方，远远弹了出去。不甘心地叹口气，他准备去追球，却发现大地丢开拖把，抢在落地之前接到球。球飞了起来，稳定得仿佛接球者的性格，准确地落入推车。
在那一瞬间，望着大地的侧脸，菅原感到自己的心情好似下面被撞到的排球，轻轻颤了几颤。
是的，这里就是故事的开始，他就是那只口渴的乌鸦。
菅原孝支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他的头脑还算不错，基本功扎实，训练勤奋认真，心理素质稳定。凭他的努力和积累，到三年级的时候，应该能够胜任正选二传手的职位，但也仅此而已。他不是天才，也没有超乎同龄人之上的出众素质，如同寓言里的乌鸦，不具备推倒水罐的力气。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石子。
社团活动后的加练，观摩职业比赛的视频，课间休息的战术讨论，一颗、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无论它们有着怎样的大小、色泽和质地，只要是他能挪动的石子，不管远近，他都会投入罐子之中。
到底还需要多久呢？
没有人知道。
一次又一次的受挫，一次又一次的跌落。折断翅膀，遍体鳞伤，泪流满面，默默梳理各自凌乱的羽毛。
失败后的搂抱让舌根泛起浓郁的苦涩。大地的体温靠在他左胸跳动，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可能吗？希望永远有，却像全国优胜一样渺茫。不是现在，菅原反复告诫自己。他同样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好胜心，至少，在表白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够抬头挺胸。
闭上嘴，沉默不语，他专心寻找着下一颗石子。他知道，不屈不挠才是自己最大的长处。
将近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乎每一天，几乎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菅原和大地一起度过。三年级的他们成为了乌野的主将与副主将。他会托出大地扣杀时最喜欢的球。当他跳起拦网的时候，也知道大地在后方严阵以待，不会放过一个被他漏掉的球。他找到的每一颗石子，上面都有着大地的温度。
然后，他们遇到了珍贵的璞玉，尚未经历足够的琢磨，却闪闪发亮。
最后一年，最后一次进军全国大赛的机会，口渴的乌鸦比任何时候更迫切地想用胜利的味道来滋润自己的喉咙。
咚。
对菅原而言，扣球的手感既熟悉又陌生。
作为排球的基础之一，而且是最近特意加练过的项目，熟练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可是，在正式比赛中，以扣球的方式得分，是这一年以来的第一次。
排球落地的刹那，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蝉鸣鼓噪的午后，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宛如坐在炎热教室里等待下课，现在的他同样口渴难耐。
——乌鸦丢入了一颗前所未有的石子，凝望着不知深浅的水罐，仿佛看到水波荡漾，近在咫尺。
啪。
他扣出的球，被白鸟泽的5号拦网封杀。
曾经最害怕的事物，如惊雷般在眼前炸开。
甘心吗？
他当然不甘心。
恐惧本应像缠人的荆棘似地绊住手脚，但他感到此时自己的身体状态正佳，矫健灵活。
——口渴难耐的乌鸦曾经痛苦地凝视深不见底的水罐，怎么可能在最后一刻退缩。
嘭。
双臂前伸，他切实地接到了这个仿佛还带有大地余温的球，然后看见西谷正冲向球下落的位置。
这是他的球。
这是他的石子。
他是只远远称不上强大的乌鸦，没有推翻水罐的力气，不停地捡拾着一颗又一颗石子。可他有着令人无比安心的同伴，共同冲刺，共同飞翔。
菅原跳向最高点，拼尽全力挥出手臂。
——叼着石子的乌鸦张开了嘴，落下的石子溅起小小的水花。
从影山手中接过换人的号牌，菅原看到了被大地端端正正摆在休息区的必胜祈愿护身符。
我还没有放弃啊，他想。
排球也好，大地也好，他从未想过放弃，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抚平口渴的感觉。
哪怕在场外呐喊助威也好。
一颗石子、一颗石子，再多一颗石子，不要停下。
口渴的乌鸦，今天也在叼起石子，投进水罐，一如既往。
哗啦啦。
隐隐约约，菅原听到了水流出来的声响。手指忽然触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他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咕噜噜，好像是什么在滚动的声音。他被人推开，又被抓住手臂才没倒下去。睡眼惺忪间，他看到大地一手扶着自己，另一手抓着还剩半杯水的杯子。冰块因惯性而前进，撞到了透明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正是这微小的声音，提醒他自己身处现实。
“快醒醒，菅。没想到你中途也睡着了，还睡得那么熟，碰倒了杯子都没醒。”
见他已清醒过来，大地立刻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从对方手里拿回那个杯子，一口气灌下去，嘎吱嘎吱地嚼着冰块。细心的店家用了柠檬片泡水，所以他尝到了柠檬的香味，一如许多年前在国文课堂上度过的炎热午后。
可是，喉咙依然感到干渴。
“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他说，声音恍惚，“我梦到我们战胜了白鸟泽，获得宫城县的优胜，即将进军全国大赛。然后我醒了。醒来之后，我发现……”
“你发现我们真的战胜了白鸟泽，获得宫城县的优胜，即将进军全国大赛。对吗？”
大地笑着说，伸手捏了捏他的眼角。
“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你哭得眼睛通红，现在还没消退。当然，我们也是。”
“不要乱抢别人的台词，大地。”
拨开对方的手臂，菅原不满地抗议。环顾四周，他发现排球部的大家已经不在了。
“我们的问题儿童都平安返回了？”
“啊。影山呼呼大睡一阵，最后睡醒了，把日向扛走了。旭说他会送西谷回家。田中的姐姐来接他了。其他人离开的时候状态正常，应该都能安全回去，我让他们到家之后发信息确认了。教练他们还在喝酒，不让我们这群未成年人跟着。当时你刚睡着，我就没叫你，想等你睡醒再一起回去。”
大地一手抓着一个运动包，把属于他的那个朝他抛过来。他在最舒服的位置接住自己的包，调整一下肩带，向照顾他们的店家道谢。穿鞋的时候他坐在大地旁边，忍不住揶揄道：“你这么体贴，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
——第一颗石子。
“啰嗦！”
大地压低声音冲他喊道。他打量着对方的脸，发现不止眼角是红的，脸颊也开始泛红。
推开居酒屋的门，阵阵寒风席卷而来。入秋以后，夜风已有冬日的凛冽，裸露在外的肌肤迅速被夺走温度。菅原感到自己的手指再度变得冰冷，头脑也迅速降温。
红色的。
红色的护身符。
他抬头望向天空。夜空晴朗，星光闪烁。
在那个护身符被送到大地手中的时候，他推着旭一起回避。菅原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卑鄙的人，也不会高尚到将喜欢的对象拱手相让。如同他打过的每一场比赛，他想要公平的较量，Fair Play。
“大地，道宫送给你的护身符，你有没有收好？她的一番心意，你可要好好珍惜。”
——第二颗石子。
“嗯，我当然有好好收起来。我要把它带到东京，一直放在我们的休息席上，直到我们获得全国冠军。”
抬起手，攥紧拳头，大地的眼中满是憧憬。菅原看得很清楚，那是对排球、对胜利、对与强者交锋的憧憬，无法容纳其他事物。苦笑一下，他对道宫产生了一股近乎同病相怜的情感。
乌野排球部的主将，总是这样坚定的目视前方。
数月前他曾对影山说过，他和大地是会在对方婚礼上担任彼此伴郎的好朋友。可那只是说说而已，他决不满足于当时的处境。就像练习多人进攻，练习扣球，既然无比渴望胜利，就必须要尝试新的东西。
“大地你还真是迟钝呀。”
以玩笑的语气和朋友的身份说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大地的恋爱问题。以前的他对这个问题有着非理性的恐惧，能避则避。现在，一场抬头挺胸的胜利给了他勇气。行得通的。即使是平凡的自己，也能用全新的武器为胜利添砖加瓦。
不过，勇气和愚蠢，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假如在赛场上遇到大地这样的选手，他不会选择硬碰硬撞个头破血流。对付这样的家伙，他唯一能得分的手段，便是声东击西，迂回攻击。
“假如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抢先一步结婚了，让你先来当我的伴郎。”
——第三颗石子，今天的最后一颗。
已经是极限了，他想。他不想让大地看到自己的笑容僵在脸上，唯有迅速低头。脚下是昏暗而平坦的道路，一颗石子也没有。
我不会放弃的，菅原想，咬紧牙关，不屈不挠才是我最大的长处。
一颗石子、一颗石子，再多一颗石子，他总能找到的。
寓言故事的结局是，乌鸦高兴地喝到了水，解了口渴。
菅原孝支的结局，依然悬而未决。
正当他如此思考的时候，一头撞上了某个沉重的东西。力度之强，差一点就把他撞得头破血流。奇怪的是，这股猛烈的撞击感硬中有软。他的额角很痛，右侧的脸颊却触到一片温暖柔软。右眼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很难睁开，不过左眼看到了熟悉的短鬓角。
菅原突然意识到，撞在自己右脸处的不明物体，正是大地的嘴唇。他想都没想便抬起手臂握紧拳头狠狠挥出，正中对方胸口。
“痛！菅！你在做什么啊！”
捂住前胸，大地踉跄后退，面部肌肉近乎抽搐。
“别抢我的台词啊，大地！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你以为我是旭在圣诞前夜的角色扮演吗？被亲了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任由你亲？”
话语脱口而出，他却搞不清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埋进对方胸口的拳头又冷又热，仿佛每根手指之间夹满冰块，再摆在烤肉架上炙烤。
“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啊！可恶，头脑一热就……”
“我的……样子？”
“对啊，你的样子。”大地握住他的手腕，进而将手臂拽过来，“以前你打二次进攻的时候，就是类似的表情……明明渴望得分，想要用眼神诱导对手，表情却因为担忧而僵硬。菅，你当时的表情，至少比二次进攻时夸张十倍。好像整个人跳到我面前，声嘶力竭地喊叫，‘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要去和别人交往’。我没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脑袋里嗡嗡作响，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
“已经被我揍了？”
他下意识反问道。
“嗯。”
对方沉痛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答复是什么？不要再和我说是心血来潮，用脑子好好思考再回答！”
既然假动作彻底失效，菅原索性不管不顾把话全部摊开来说。他等来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突兀的拥抱。大地有力的手臂忽地揽住他的腰，把他搂进怀里。撞到胸口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脊椎骨从上到下滚过一阵酥麻的颤抖，从头顶到脚跟都在微微震动。
后方近距离响起鸣笛的声音，车灯更是亮得刺眼，从二人身上横扫而过。突如其来的汽车渐行渐远，可对方没有松手。不知不觉间，他捏紧了大地的上衣，指尖快要和布料纠结在一起。
“这个可以算作答复吗，菅？抱歉，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尤其是情话，完全没经验。”
自从他和大地认识以来，这大概是对方表现得最笨拙的一次。说话说得断断续续，眼神也游移不定，不敢和他对视。他好奇地摸了摸大地的耳朵，发现耳后烫得像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牛舌，就差冒起一股白烟了。
没想到那一招竟然这么管用，他想，不禁嘴角上扬，紧张的时候，遇到比自己更紧张的人，就能放松下来。
“……喜欢。”
他喃喃低语。
“什么？”
“快说喜欢呀！你亲都亲过了，至少对我说一句喜欢吧？”
抓住大地的肩膀，菅原气势汹汹地嚷道。
“嗯，那个……就是……喜欢排——呃。”
吞吞吐吐说到最后，对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明智地闭了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以抑制地笑意猛地爆发出来，菅原笑得浑身发抖，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他一边笑，一边使劲拍打大地的肩膀，简直快要喷泪了。
“不行不行……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这家伙到底有多喜欢排球啊哈哈哈哈哈哈……告白的时候还习惯性说出喜欢排球……噗哈哈哈哈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这么劲爆的发言一定要作为乌野高校排球部的经典梗永远流传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别太过分啊，菅！”
大地恼羞成怒地冲他吼。他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故意把左脸凑到对方嘴边，摆出挑衅的表情。大地脸上一红，顿时气势全无。
“没关系，我原谅你。因为我也喜欢排球，喜欢的程度不输给你。”
恢复平时的语气，菅原认真地说。
“啊，我知道。”
似乎预料到他会这样说，对方深有同感地回应。
“不过，我的假动作真的那么差劲吗？竟然一眼就被你看穿了，有点受到打击了啊。”
双手背到脑后，他尽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胸口绽放的喜悦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好多，忍住大喊大叫的冲动不啻于一场煎熬。
“中规中矩吧，算不上差劲。”大地态度诚恳，就像训练后评论队员的表现似的，“这三年以来，我一直注视着你。你的习惯，你的眼神，还有那些你自己可能也没注意到的细微小动作，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你的假动作不可能骗过我。”
“什么嘛，嘴上说着自己不会说情话，结果深情告白张口就来。”
菅原用胳膊肘捅着对方，打趣道。
“我是主将啊！当然要好好留意每一位部员的表现。”大地急忙解释道。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明白，毕竟我也是乌野的副主将嘛。”模仿主将在部员面前讲话的郑重风格，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毕竟现在是乌野男子排球部走向全国舞台的重要时期，不能过于纠结个人情感问题，我懂。春高是我们这些三年级生最后的机会，比赛打一场就少一场。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都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我也不想留下遗憾。所以，我们的事情先这样吧，等打完全国大赛再好好……”
“我不同意，菅。”
大地不由分说地打断他，话语短促而坚决。
“哎？”
对方的拒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按照大地严肃正经的性格，会欣然应允。当然，他的提议也包含了自己的私心。假如他们的个人感情影响到了乌野在全国大赛上的表现，他肯定会抱憾终身。
“不止是春高，每一场比赛都只有一次。时间也是，每一天、每一秒，只有一次，过去了就无可挽回。春高结束之后，我们还会一起打排球，也许是在球网的同一侧，也是是在球网的另一侧。我们会一直打到打不动的那一天。直至那一天为止，我们打过的每一场、每一球都是不同的，独一无二、不可复制。所以我不同意等待。以前的我没有意识到我喜欢你，对不起。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喜欢你，菅。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喜欢你。我不可能等上几个月再去喜欢你，喜欢的心情无法等待。而且，喜欢上一个和我一样喜欢排球的人，怎么可能耽误我们的训练和比赛？这三年以来的点点滴滴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都喜欢排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今后也不会改变，一如既往。”
蝉鸣阵阵，震耳欲聋。
菅原望着大地恳切的双眼，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暴风骤雨卷回很多年前那个遥远的午后。盛夏的高温，潮湿的汗水，粉笔沙沙的声音，国文老师有气无力的讲述。那时的自己对未来一无所知，脑中想象着乌鸦的辛劳。一颗石子、一颗石子，再多一颗石子。三年了，随着石子的增多，罐里的水逐渐升高。水波荡漾，近在咫尺。他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也尝到了爱情的滋味。淌过喉咙的水流化为液态的火焰，五脏六腑轰然燃烧，把自己变成一场难以置信的酷暑。他拼命睁大眼睛看向曾经深不见底的罐子，那里正绽放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就好像自己放入的每一颗石子，全变成了熠熠生辉的宝石。
发不出声音，身体摇摇欲坠。他转过身望着不远处仿佛直通星空的上坡，发狠地冲了出去。忘记正确的跑步姿势，忘记正确的呼吸方式，只是将身体拉扯至极限。大地在喊他，但他充耳不闻。一直跑，一直冲刺，腿要断了，肺要炸了，心脏跳得像要死掉一样。一切在抵达最高点的瞬间戛然而止。千百颗的星星在他眼前摇曳，晶莹明亮，璀璨绚丽。
“菅！你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艰难地追过来，大地气喘吁吁，双手扶着膝盖，肩膀起伏不停。
“今天我可是打满五场比赛，突然不管不顾狂奔简直要命啊。”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后背隐隐作痛，激烈的颠簸让背包变成了凶器，把他砸得不轻。左胸里的器官怦怦怦怦跳个不停，比整个垃圾场的乌鸦聚在一起还要吵闹。
如果不跑起来，要怎样掩饰自己近乎崩溃的心跳？
如果不跑起来，要怎样才能获得心脏疯狂跳动所输出的勇气？
剧烈运动后的身体指标，与陷入爱河非常相似。菅原并不想用错觉迷惑自己，却需要这份心跳带来的勇气。他走到大地身边，俯身亲吻恋人沁出汗水的额头。
——最后，乌鸦高兴地喝到了水，解了口渴。
“今天是我三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从大地身边逃开，离得远远地喊道。
“我觉得我要起飞了！”
站在相对陡峭的下坡起点，他张开双臂，朝下跑去。喝饱水的乌鸦精力充沛，越跑越快，身体轻盈得如同乘风飞起一般。
“不要随意放飞自我啊，菅！”
大地在他背后怒吼。
“日向，你听说过口渴的乌鸦的故事吗？”
在活动室换衣服的时候，菅原和日向随口闲聊起来。
“没有！是什么故事？”
日向兴致勃勃地问。
“那是伊索寓言里的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乌鸦口渴得要命，飞到一只大水罐旁，水罐里没有很多水，他想尽了办法，仍喝不到。于是，他就使出全身力气去推，想把罐推倒，倒出水来，而大水罐却推也推不动。这时，乌鸦想起了他曾经使用的办法，用口叼着石子投到水罐里，随着石子的增多，罐里的水也就逐渐地升高了。最后，乌鸦高兴地喝到了水，解了口渴。”
讲完故事的原文，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感到后面传来一股寒意。
“……然后那只得意忘形的乌鸦开始放飞自我，结果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上。”
不知何时大地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黑着一张脸，阴恻恻地说。话音未落，对方伸出手指使劲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刚好打在昨天晚上磕到的部位，痛得他差点跳起来。
“好痛！”
“不痛你能记住么！”
不明所以的日向望着他们，一头雾水。影山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喊了声“呆子日向”就突然起跑。日向大叫一声“影山你好狡猾”也冲了出去，开始了小学生一般的谁先冲进体育馆的比赛。与他擦肩而过的月岛小声讽刺“最后居然变成了守株待兔的故事”，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刚好没被大地听见。山口朝他们点点头，跟着月岛也走了。于是，活动室里只剩下他和大地两个人。
望了望仿佛还在酝酿怒气的主将，菅原振奋精神，充满气势地说：“右脸！”
“你以为我是狗啊！”
大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转身靠到对方身边，他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恋人的肩膀，语调轻快地说：“好啦，每一秒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浪费了就没了。快点，把右脸转过来，别耽误训练。”
不管大地情愿不情愿，菅原抓住那家伙的下巴拨过来，飞快地在右侧和左侧的脸颊上各亲一下，然后闪身跑到楼下。
“快点吧，主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菅！你给我回来！”
大地气急败坏地追到门口。
“才——不——要！”
“活动室的钥匙在你身上！你不回来我怎么锁门！”
“来抓我呀！”
即将飞往东京的乌鸦，今天也在努力捡拾石子，一如既往。
叼起石子，投进水罐，一如既往。
乌鸦们比任何时候更加渴望名为胜利的琼浆。
一颗石子、一颗石子，再多一颗石子，永远不会停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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